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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游伏妖:试图抵达真相的黑暗故事

看完《西游伏妖篇》,这几天总想起《倩女幽魂》。倩女幽魂的世界没有光明,光天化日之下,集市大道中强盗肆意杀人,酒肆黑店里贩卖人肉包子,以至于,闹鬼的兰若寺都是更好栖身选择。真是人间路崎岖崎岖不见阳光,文弱书生与女鬼小倩的恋情是昏蒙中惟一亮光。

而《西游伏妖篇》的内核更加黑暗,俊秀非凡的玉面唐僧不再代表真与善,影片开头的梦境,他的贪心(急于成佛)以可笑的形式表露无遗。失去道德制高点的唐僧,也失去了“师父”的合理性。这是一个需要自我辩护存在资格的唐僧;悟空则是个一言不合就屠村的“变态杀人狂”,没错,他本就是最大的魔头,魔中之王,才能伏得住取经路上万千妖怪;更别提随时发情的八戒,貌似忠厚实则多疑狡猾的沙僧,观众很难在主角身上投射认同,这或许是这部电影评分不高的原因。可是,取经本就不是光明路,它要降服的是自己心中的妖魔鬼怪,它要摧毁的是自己已有的价值观体系与性格习气,这个过程绝不温柔,不乏暴力,充满黑暗经常绝望。

我刚看完时,也只把它当作一部特效完美的爆米花电影,“你们干嘛对一部爆米花电影要求那么高”,这几天却回过味来:有这么黑暗的爆米花电影吗?

它的气氛难以言喻,荒诞、凄艳、苍凉,虽然色彩缤纷,可是光线凄迷,温度低冷,不似人间更似妖域。这正是西游记应该有的时空感,踩在神鬼人之间,背负贪嗔痴慢疑上路取经的师徒,亦真亦幻,戏假情真。最真挚的感情来自一堆白骨怨念不散幻化的女子,那段感情草草收场,草率得像导演也好监制也好都尴尬得不愿提及、不愿庄重以待。电影里,不分配时间的戏就等于不存在,所以白骨精的爱情像灰尘一样消散,被三个徒弟嘻哈打诨消解。荒凉,不是有爱有恨,也不是无爱无恨,而是爱过但是仿佛不存在,这荒凉萧瑟,却是人生真相,就像白骨美女印证了人生无常、色即是空。

可是世人只愿红颜常驻,谁愿张眼就是青冢离离。这荒凉掩映在徐克天风海雨精美繁复的视觉奇观之下,加倍荒凉,观众也加倍的不买账和失望。67岁的徐克和55岁的周星驰,看破世事后的世界大抵便是如此。看破红尘,早在1993年徐克的《东方不败》主题曲里就唱过:“红尘多可笑,痴情最无聊,目空一切最好”,看破世事后可以选择玩世,图一个快意,就像悟空。他的暴虐戾气在降妖伏魔时,有令人拍手称快的齐天大圣的神采。在滥杀无辜时则令人心寒。这是不受控制的原始力量。跟唐僧绝交后,他一路走一路气得眼睛冒火,褪掉人形现出狰狞兽脸。愤怒如猛火,可烧毁一切。他毫无顾忌,睥睨群妖,傲气面对万重浪,任你妖气冲天,我自一棒定乾坤。原著里取经路上孙悟空被唐僧呼来喝去变窝囊,在这部片子他不受紧箍咒约束,打出了齐天大圣的傲骨,帅!但是快意之后呢?

齐天大圣或者至尊宝的快意恩仇,是大闹天宫时代、大话西游时代已经讨论过的问题,讨论的结果是还是得上路取经。原著里电影中这是佛祖布置的任务,是猴子的命运。但对于每一个选择西游题材的导演来说它都是一次提问,不能逃避,必须回答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《西游伏妖篇》中,悟空最后一场恶仗是与提倡“随心随性”大法的九宫真人决斗,也大有深意。随心随性,不就是快意人生。九宫真人看似没有目的地挑战唐僧师徒,背叛如来的理由也很奇葩“你何曾看过我一眼”,就为了这个微不足道的理由,打得天崩地裂,云垂海立,这不就是另一个目空一切的孙悟空吗?

加起来一百多岁的徐克与周星驰的回答很模糊,散落在对故事、特效与美学中的传统与现代的探索中、在潜意识中的原始意象的探索中,它们散落在故事磕磕巴巴的缝隙里,在所有那些言不及义的断裂处。因为这些言不及义、磕磕巴巴的诚实,我相信他们试图回答了,答案不清晰不圆满,毕竟,取经之路修远漫长。